《大般涅槃經》主張:「一切眾生,悉有佛性,如來常住,無有變易。」這就是「眾生皆有佛性」的重要依據。
現在佛教從上到下,開口就是「眾生皆有佛性」,好像這是很基本的佛法概念,但佛教早期傳入中國時,沒有僧人敢講「眾生皆有佛性」,一般人更不敢講「眾生皆有佛性」。
直到《大般涅槃經》被譯出來之後,佛教有了經文的依據,僧人才敢公開宣講「眾生皆有佛性」。
原因是「眾生皆有佛性」並不是一個簡單的概念,而是一個會導致佛教正法、偽法爭論以及佛教內部分裂的極端主張。
佛法發展過程中,有四個重大的階段:
一、釋迦牟尼親講的唯物論佛法:講地、水、火、風四大元素的緣起。
二、上座部佛法:最接近釋迦牟尼,以斷除自我煩惱為宗旨。
三、大乘主觀唯心佛法:遠離釋迦牟尼,傾向主觀唯心主義,講萬法唯心。
四、如來泛神論佛法:遠離大乘唯心主義,講泛神論的「佛性」和「如來本體」。
中國千年來佛教內部的正邪之辨,大多都是集中在「大乘唯心佛法」和「泛神論佛法」的鬥爭和融合之中,大致上是「大乘唯心佛法」取得主導權,但是「泛神論佛法」卻有後來居上的趨勢。
「大乘唯心佛法」壓制「泛神論佛法」的方式,是盡可能把「泛神論佛法」講的「佛性、如來本體」納入「唯心論」之中,並且用「緣起、性空」來淡化「佛性」和「如來本體」的常住性。
所以說,「眾生皆有佛性」產生的佛法爭論非常全面而深入,其中最尖銳的問題集中在:
佛性從何而來?為何眾生皆有?
大乘佛教傳到中國之後,一直是「主觀唯心主義」,「主觀唯心主義」講「萬法唯心」,不承認有「客觀」的心外之物。
大乘僧人發現《大般涅槃經》主張:「一切眾生,悉有佛性,如來常住,無有變易。」其中「佛性」的「性」和老子泛神論的「性、精、道性、神性、靈性、精性、善性」一模一樣;再加上「常住如來」如果又等同於老子泛神論的「道」,就等於完全抄襲了老子泛神論,這樣佛法也沒有價值了。
其實佛教八宗共主龍樹菩薩講的第九「阿摩羅識」這個自性清淨識,也就是「佛性」的另一種說法,同樣和老子講的「性、精、道性、神性、靈性、精性、善性」一模一樣。
在老子泛神論中,「性」不是獨立存在的東西,「性」必須是來自某處,所以老子泛神論中,「性」是「天道本體」的「性、精、道性、神性、靈性、精性、善性」,並且是以「天道」這個「真常本體」做為源頭的。
也就是說「性」必依「本體」而有,否則不能成立。所以「佛性」一旦和老子道家的「道性」一樣,就必須認同以下五個概念:
1.宇宙有一個真常不滅、獨立不改的「本體」做為宇宙第一因,「如來常住,無有變易」就是接近於宇宙第一因的「本體」。
「如來」是無所去無所來的自在者,類似於道家講的「自然渾成」的「道」;也類似基督教講的「自有者」的「上帝」。「如來常住」思想中所謂的「法身」,其實就是近似於宇宙第一因「道、上帝」的「真常本體」。
2.宇宙永恆不滅的「真常本體」流出了永恆不滅的「性」給天地萬物,所以天地萬物才會有共同的「性」,這就像同一個公司生產線的產品,會具有同樣的特性。
如果「性」不是出於同一個「真常本體」,那麼萬物就不會有共同的「性」,而只會有各自不同的「自性」,這樣「一切眾生,悉有佛性」和「無自性」就不成立了。
3.因此包含「有情有心」和「無情無心」的萬物,譬如蟲魚鳥獸、墻壁瓦礫,都有「真常本體」所流的「性」,這就是「一切眾生,悉有佛性」。
4.由此可以證明,永恆不滅的「性」和「心」不同,因為墻壁瓦礫沒有「心」卻有「性」,顯然「性不只出於心」,所以「心性有別」。
5.如果有人說墻壁瓦礫沒有「性」,只有具有「心」的生物有「性」,那表示這人所說的「性」是偏差局限的「性」,不是源自於統攝萬物的宇宙第一因的「性」。
《大般涅槃經》講:「一切眾生,悉有佛性,如來常住,無有變易。」所謂「如來常住,無有變易」,其實就是暗示有一個「常住如來、法身如來、本體如來」是「真常本體」。
「如來常住,無有變易」的「真常本體」之所以必須存在,就是「有性則有性體、有佛性必有佛性本體」的必然結果。
「常住如來」其實就是老子講的能生能養萬物的「道」,所以「如來本體」和「道本體」都是指宇宙第一因,只是名稱不同而已。
由此可以知道《大般涅槃經》完全就是泛神論佛經,《大般涅槃經》不是釋迦牟尼佛說的「唯物論」佛法,而且也不是「大乘佛教」說的「主觀唯心論」佛法,而是和老子道家近似的「泛神論」佛法。
《大般涅槃經》對大乘佛法而言,其實是「泛神論」偽經;但大乘佛教從龍宫拿回來的很多大乘佛經,對上座部佛法而言,則是「唯心論」偽經。
由於大乘佛教所有維護唯心論偽經的主張,全都可以用來證明《大般涅槃經》的泛神論偽經,仍然是佛說或依佛而說,所以大乘佛教就很難去攻擊《大般涅槃經》了。
況且大乘佛教的唯心主義無法真正解決大宇宙和個人的連繫議題,也無法真正解決人死後歸屬的問題,所以大乘佛教在印度,就已經受到一些篤信「歸性海,歸大我」的「先尼外道」的泛神論挑戰。
大乘佛教剛傳入中國時,借用了很多老子道家的專有名詞來講述佛經,加速了泛神主義對佛教的滲透,因此面臨了老子道家「泛神主義」的「靈性、精性」和「天道第一因」主張的強大威脅。
所以大乘佛教,即使不得已接受了《大般涅槃經》的「一切眾生悉有佛性」觀點,也不可能認同自己講的「性」,和老子泛神論講的「性」,是一樣的東西,否則佛教就會變成附屬於老子道家的「附老外道」了。
自《大般涅槃經》提出「一切眾生悉有佛性」之後,大乘佛教上千年來,所謂的正邪之辨,幾乎都是圍繞在「主觀唯心論」和「泛神論」這個爭議的議題上,至今不得其解。
所以「佛性」的「性」概念,進入「主觀唯心」的大乘佛教之後,造成大乘佛教的震憾之大,一般人是難以想像的。
「佛性」的「性」概念,加上「性」連結出的「本體」概念,大乘佛教最後只能接受為正法或斥為外道,有些僧人則在接受之後,再花很大的功夫去改造「佛性」,以降低傷害。
大乘佛造改造「性」的方式,最主要是把「性」置入「心」內,以消除「性」和「本體」的真常客觀。其中以三種外道最為代表。
1.心礦內真金論外道:主張心中藏有和心不同的性,心和性有別,不是一物,心像金礦,只要像融化金礦一樣,把心的妄念雜質去掉就能得出真金的「性」,這真金本來就有,而不是物理或化學作用形成的,一但真金跑出來就永遠不會變回金礦。《圓覺經》:「如銷金礦,金非銷有;既已成金,不重為礦」就是這類主張。
2.心灯內光源論外道:主張「心」雖暗,但內部還有「常住真心」,心和「常住真心」不二,是連在一起的同一物,就像灯內有光源一樣,只要找到「心」最深處的「常住真心」這個光源,把「常住真心」的光源打開,整個灯就亮了,這「常住真心」就是「性」。《楞嚴經》云:「生死相續,皆由不知常住真心,性淨明體。」就是這類主張。
3.心冰內淨水論外道:心和性只是因迷悟不同而互變,心是沒開悟時凝結的性,性是已開悟時冰釋的心。禪宗六祖惠能的弟子南陽慧忠國師說:「譬如寒月,水結為冰,及至暖時,冰釋為水。眾生迷時,結性成心;眾生悟時,釋心成性。」就是這類主張。
「心礦內真金論外道、心灯內光源論外道、心冰內淨水論外道」以及種種性在心中的外道,在理論上都有嚴重的偏差,他們最大的共同錯誤就是妄把「性」置於「心」的內部,否認「心外有性」。
在人而言,「全身」都有性,不是只有「心」內有性。在天地萬物而言,「有情無情、有心無心」的東西,個個都有性,不是只有「有情、有心」的才有性。
禪宗說:「青青翠竹,盡是法身,鬱鬱黃花,無非般若。」蘇東坡說:「溪聲盡是廣長舌, 山色無非清淨身。」這些都證明「性」不是只在「心」的內部,連翠竹黄花、溪聲山色以及牆壁瓦礫都有「性」。
「心」在佛法就是「意」,「心識、意識」是感官的綜合作用所形成,所以即使說「心」中有「性」,也等於說人身上的所有感官有「性」,這就是「性」不能只是偏狹地在「心識、意識」的內部中尋求的原因。
由此證明「萬法唯心、向心內求、向內求」是「以心管窺天」的有漏法、不是正道正法,這也是為什麼「心礦內真金論外道、心灯內光源論外道、心冰內淨水論外道」都是外道的原因。
「心」內即使也有「性」,但「心」是自私極惡也沒有真理尺度的,「心」並沒有能力去求「性」,「心」也沒有意願要去求「性」,甚至「惡心」還會刻意阻擋對「善性」的追求。
所以從「心內」求「性」,是最不容易成功的,人得於本體的「道性、佛性」其實是不斷顯現的,而且經常讓人在無心之間做善事,或者在善惡的抉擇時,選擇行善。
只是一般人經常被匆匆忙忙的「心」,一下帶往東,一下帶往西,就誤以為自己沒有善良的「道性、佛性」,才會去找外道教導自己參禪打坐去找「道性、佛性」。
這就像一個近視的人,明明戴著眼鏡出門,但匆匆忙忙中,卻以為自己沒有戴眼鏡,還到處要人幫忙找眼鏡一樣。
其實只要「心」不要匆忙,不要亂動,人善良的「道性、佛性」自然就顯現出來,這就是真正的「明心見(現)性」。
這也是「見青青翠竹、見鬱鬱黃花」,甚至「聽溪聲、看山色」就能「見性」的原因。